不要以爱的名义伤害我们的至亲
时间: 2020-01-21 访问量：6,675
《律师来了》栏目2020年1月18日(周六)晚上17：30播出了《律师来了·四个老人一个娃》。我有幸参与了该节目的录制。因为节目录制规则和时间原因，我的一些分析并未能在节目中展现，如果看到我讲得不好，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谅解，恳请大家原谅。
值得庆幸的是：在节目播出之际，双方老人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和解！这也印证了我在节目录制中一直强调的：只有爱，才能解决问题！
非常感恩为此事顺利解决辛勤付出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每一位律师和嘉宾，每一位默默无闻的朋友们，正是有了你们的努力和智慧，让孩子重新拥有了亲人们的关爱和亲情！感恩大家！
节目视频网络链接：点我播放
2019年11月13日，我接受中央电视台《律师来了》栏目组的邀请，赴北京录制节目。原本并不复杂的案情，却如同原始丛林里野蛮滋长的藤蔓，缠绕纠结在我的脑海深处，让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求助人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陈某。老人的儿子叫陈刚（化名）与邱丽（化名）育有一个七岁的女儿飞飞。陈刚与邱丽离婚后，飞飞抚养权归陈刚，日常生活由陈某老两口协助照料。2018年12月8日，陈刚与前妻因琐事争吵，盛怒之下，将邱丽殴打致死，目前被羁押在看守所。
事发后几天，邱丽的父亲邱某找了个借口，将飞飞从陈某家接走，藏匿起来，至今下落不明。陈某多次求助妇联、派出所和社区居委会，却依然无法找寻飞飞的下落。不得已，陈某以陈刚的名义，将邱某诉至柳州市某法院，要求确认飞飞监护权和抚养权由原告所有，飞飞跟随原告及祖父母共同生活居住；判决被告将飞飞送还陈某，停止对原告监护权和抚养权的侵害。一审法院经过审理，驳回了陈某的诉讼请求。陈某走投无路之下，来到央视《律师来了》栏目求助。
本案主要涉及到三个方面的法律关系：监护权、抚养权和隔代探望权。第一个问题是：陈刚是否仍对飞飞有监护权？答案是肯定的，根据《民法通则》第十八条的规定，在没有经过法定程序，陈刚被撤销监护权的情况下，他当然对飞飞有监护权。至于陈刚被刑事羁押，无法履行监护职责，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七条的规定，他可以委托有监护能力的陈某夫妇代为监护飞飞。
第二个问题是：陈刚是否还能抚养飞飞呢？在本案中，陈刚离婚后，飞飞的抚养权本来就归陈刚所有。在飞飞母亲离世，陈刚被羁押的情况下，有监护能力的陈某夫妇作为飞飞的祖父母，与其外祖父母邱某夫妇具有同等的抚养权利和义务（这也是一审法院判决飞飞归外祖父母抚养的原因之一）。
第三个问题是：假设陈某在二审中也败诉了，无法争取到飞飞的监护权和抚养权，陈某夫妇是否能主张飞飞的隔代探望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婚姻法》第三十八条只规定了孩子父母的探望权：“离婚后，不直接抚养子女的父或母，有探望子女的权利，另一方有协助的义务。”但我认为，根据《民法通则》的规定，“民事活动应当尊重社会公德，不得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在2015年的《全国民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中指出的：“抚养孙子女，外孙子女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主张探望孙子女、外孙子女的，一般应予保护”，陈某夫妇是有权利探望飞飞的（当然，这需要律师积极地跟主办法官协调和沟通，最终说服法官）。
那么，陈某凭着一纸判决，就能如愿地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孙女吗？至少从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残酷的现实会迫使我们重新思考解决问题的思路：愤怒和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即便是用尽法律手段也可能无济于事，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只有一个字：爱！
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无疑都是爱孩子的，只不过都在以自认为正确的方式“爱”着孩子(尽管在旁人看来，他们拿着“爱”的“刀子”把无辜的孩子割得遍体鳞伤了)。他们为了“爱”孩子，为了孩子“好”争得头破血流、沸反盈天，却忽视了自己最“爱”的人——那个无辜孩子飞飞的切身感受！
孩子是无辜的，是一个有独立感受的个体，并非谁的私有财产，飞飞已经没有父母的关爱了，需要外祖父母的同时，也同样需要祖父母。可她的声音却仿佛消散在了风里，消散在了成年人彼此的怨恨里。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就像个物品一样被大人们抢来抢去，藏来藏去。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往往天真无邪，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蕾，一般不会说谎。这让我有些不安的揣测：会不会是外祖父母为了争取抚养权，诱导、教唆孩子去说谎？又或者，这孩子真的不愿意再跟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祖父母了？那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孩子不愿意再跟自己的祖父母生活呢？会不会有人向孩子灌输这样的信息——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她的祖父母都是坏人……飞飞休学是因为内心的痛苦导致她无法正常学习和生活了吗？如此黑暗阴冷的想象，虽然仅仅是一瞬，却让我冷汗直出、头皮发麻。
我无法想象，一个年仅七岁就失去父母关爱的女孩，置身于祖父母、外祖父母白热化的争夺战中，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而更让人无语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口口声声说：“我们爱你！我们是为了你好！”
心理学的基本理论告诉我们，当孩子在深受父母感情破裂、母亲死亡和父亲身陷囹圄之痛时，忽然被迫离开熟悉的环境，沦为异地的陌生人时，会更加缺乏安全感。邱某的隐匿行为强行阻断飞飞与父亲、祖父母的心理依恋和联结，会对飞飞的成长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我在此无意指责涉及案件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间悲剧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培根曾说：“一个人要是念念不忘仇怨，那就是把自己的伤口反复撕开，常使其如新。”陈刚或许是最可恨了，他毕竟杀了人。的确，在这件事上，他走得太远了，但他同样也是个可怜的人：前妻出轨的想象亦或事实……如同毒蛇般纠缠着这个男人。无数个夜晚，他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却只有冰冷的墙壁，他的愤怒如同没有火山口的炙热岩浆，最终将他淹没了。仇恨充满了他的头脑，摧毁了他仅有的理智，于是悲剧发生了。
陈某夫妇也是受害者，儿子涉嫌杀人被羁押，或许会被判重刑，孙女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一年多不见了，思念之情无以描述，飞飞的太奶奶离世前无法看到重孙女的遗憾，也让陈某无比怨念和焦虑：如今的自己也已是岁月迟暮的老人，难道此生与儿子、孙女再无重逢之日？
对于邱某夫妇而言，人间至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含辛茹苦养育了几十年的女儿，就这样死于非命，这残酷的事实所带来的仇怨恐怕要伴随他们的余生了，但我更担忧的是，他们会将这刻骨的仇恨灌输给飞飞吗？假如置身于这样的言传身教之下，孩子的未来会怎样？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推测和想象下去。
因为节目录制现场的条件所限(存在沟通时间严重不足，无法深挖问题根源的情况)，或许我们根本无法完全了解案件的事实真相。要知道，一个家庭的很多矛盾并不是某一方单方面造成的，我们不可能只听陈某的一面之词就一边倒地去指责邱某的冷漠或不近人情。
俗话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们设想一下，如果逝去的女儿邱丽还能站在自己父母面前说最后一句话，作为孩子的母亲，会希望邱某夫妇以怎样的方式来教育和抚养飞飞呢？是愿意让孩子永远生活在仇恨中，断绝与其父亲及家人的联系，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还是愿意让孩子享受双方老人的爱和关怀，成为有爱心的、孝顺的人？如果邱某夫妇能够体谅到女儿的这份企盼与心意，放下永无休止的怨恨，平静地去思考：怎么样才是对外孙女真正的爱时，才是此案能够峰回路转的时候。
我们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往往只关注到如何去解决问题，其实，问题是如何发生的，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似乎一直忽略了那个始作俑者——陈刚。我认为，如果陈刚能够为女儿的切身利益考虑，真的愿意帮助其父母完成见到飞飞的心愿的话，他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在痛定思痛之后，他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忏悔自己的行为，真诚地向邱某夫妇道歉，求得他们的谅解，也换取飞飞的未来。
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各种各样的失败和挫折，内心的愤怒，仇恨等负面情绪无法释怀时，是有必要寻求心理咨询师、婚姻家庭咨询师或律师等专业人士的帮助的。如果陈刚当时能发现自己的情绪和精神出了问题，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调整好心态，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如果悲剧发生时，祖父母和外祖父母能够及时找人进行心理干预，渡过这个应急事件，悲剧也不会继续；如果现在大家有智慧认识到如何才是真正对飞飞好，悲剧才能就此落幕了。
真心希望所有爱飞飞的亲人们，用慈悲的阳光遍撒飞飞的世界，开启她的幸福心莲，让她重新绽放出美丽的微笑！
